第7章 清雅绝尘的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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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情种多生于大富之家。</p>

阮凝玉想，大抵要跟前世那样对他，沈景钰才会彻底心灰意冷。</p>

即便…他会恨她。</p>

但她只要果，因便不重要了。</p>

前世的沈小侯爷太苦，被爱恨缠身，古寺青灯，老天爷让她重生一世，大抵便是要让她从根源来斩断恩怨。</p>

她重生的时间段，刚刚好。</p>

果然，阮凝玉在被背叛的少年脸上看见了跟前世一般的刺痛目光，里头有痴情、受伤、恼怒、厌恶和憎恨，以及……一丝悱恻复杂的怨。</p>

沈景钰看了她一眼后。</p>

便别过眼，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p>

阮凝玉目光平静。</p>

但心绪竟也被刚才少年沉默的态度给影响到了，不由得心生烦躁。</p>

在少年下车后不久，她也掀开了车帘要下。</p>

岂料车帘之后，竟是一双幽淡无波的眼睛。</p>

阮凝玉吓得差点掉下去，赶紧攥住车帘才稳住。</p>

谢凌站在马车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束冠玉簪。</p>

像极了前世她让小宫女提着食盒过来找慕容深，刚到宣政殿门口，见到跟皇帝议完政事，由着宦官打帘走出来的谢大人。</p>

当时也正值充沛的雨季，宫里下了接连几日的雨，阮凝玉看不了梨园里的戏曲，少有人迹的宫墙犄角也生了苔藓。</p>

当时慕容深十分赏识这位士族出身的状元郎，阮凝玉才没见男人一段时日，官级便又升了一品。</p>

如今他是朝廷上最当红趋之若鹜的臣子，而他却品性正直，清介有守，百姓无不拥护。</p>

檐前大雨滂沱，见谢大人从里头出来了，很快又有另一个小宦官极有眼见地上前，为大人打伞。</p>

待那把竹节骨伞从眼前撑开，谢大人清隽的身影从伞下显现，阮凝玉这才看清了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p>

她对他厌恶至深，他新婚后不久，怕他得势将来报复于她，便故意挑了处谢凌这位新官的错处，然后央求着慕容深，罚他去偏远之地修缮古宫殿旧址。</p>

慕容深原本是不同意的，天子岂容枕边人干涉内政，何况谢凌是个为官清廉的能吏，但他架不住她在床上的柔情，最后还是罚了谢大人，叫谢凌领了个小官职，千里迢迢地赶走了。</p>

修缮宫殿，暑天酷日炎炎，冬日天寒地冻，谢凌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阮凝玉就是想摧残大明这最渊清玉絜的竹柏。</p>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才过去一年，谢凌便回来了。</p>

他修缮宫殿的时候身子骨落了点病根，故此今日只穿了身玉白色襕袍，虽配了竹青色腰带，衣下身形也比往日瘦削了几分。</p>

但依然不变的是他霜雪般的墨目，他上方的墨绿色骨伞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一如他那如柏如松的气节。</p>

圣心倚重的谢大人站在伞下，隔着风雨跟她对视。</p>

身着牡丹纹浣花凤尾裙的阮皇后瞥了他一眼，仿佛不是自己摧折他的身体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低头，见小宫女提着的漆木食盒不小心淋了雨水，于是朱唇轻动，雍容又不失温柔地谴责她：“食盒淋了雨水，要是本宫给皇上做的青虾鱼肚羹凉了，皇上等下责怪我，如何是好。”</p>

那豆蔻年华的小宫女听了，忙低头请罪。</p>

阴天雨雾里的一张烟唇勾起。</p>

“罢了。”</p>

“同我进去见皇上吧。”</p>

谢凌站在门外的边上，身形如雪中青松，未曾动过。</p>

雨声淅沥，伞下的一双清幽的眼就这么望着那道胭脂虫宫裙的女人跨过门坎，如火般嚣张的红色就这么进了宣政殿。</p>

谢凌冷漠地望着，很快里头有两个官宦走过来，隔人耳目地放下了一道明黄龙凤帘幕。</p>

不多时，里头便传出了帝后二人温存融洽的对话声。</p>

阮凝玉这时看向前方。</p>

这是二十一岁的谢大人。</p>

昨晚半夜雨水刚停，周围的叶子都凝着露珠，如翡翠般水绿绿的。</p>

晨风拂过，谢凌衣袖翩翩，气质淡然出尘，犹如内敛的水墨画，诗文里谪仙降临也不过如此，孤高又清寒。</p>

单是站在那，便有着刻在骨子里的长兄威严，甚至隐隐还有前世首辅的森冷威仪。</p>

阮凝玉有些恍惚，见惯了前世宫墙下高官显赫的男人身穿紫袍官服的样子，如此清雅绝尘的谢大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p>

谢凌三十载人生唯一的缺憾，大抵便是他太薄情了。</p>

她曾保了他堂妹谢宜温的性命，可他以一句“夫人喜静”，便将她的婢女拒之车外。</p>

半月过去，大明宫传来噩耗，皇后娘娘薨了。</p>

她曾经跟很多人觉得，他没有人的感情人的体温，直到前世见到他娶了许清瑶，她才知道，原来谢大人也是有心的。</p>

民间有传，皇后娘娘恩将仇报，要逼死兄嫂，其恶毒令人发指。</p>

赐婚一事后，谢凌就变了，褪去了圣人皮囊，杀人不眨眼。他成了她的死敌，也从四品官员摇身变成了功高震主的人臣。</p>

他参她妖后误国，杀她的亲信和家生奴才，灭她的忠臣良将。好多时候他险些置她于死敌，是皇帝保的她。</p>

有人说，谢凌爱妻心切，他之所以会挟势弄权，视人命如草芥，都是为了报当年牡丹宴爱妻受辱之仇。</p>

他同她之间，有太多的仇与恨。</p>

重生一世，阮凝玉当真是恨不得一刀捅死他。</p>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眸里的强烈情绪，谢凌有所察觉，竟慢慢抬起睫。</p>

能当上首辅之位的人，绝不是善茬，何况他是谢凌。</p>

阮凝玉垂下眼帘，面不改色地下车。</p>

她依礼，轻轻唤了声：“表哥。”</p>

男人不语。阮凝玉从他身边擦肩而过。</p>

离开了数米，依然能感受到身后男人那道探寻的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