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节 长乐宫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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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瞬间就坐蜡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更是一片煞白。</p>

更要命的是——他还听到了卫皇后的声音。</p>

“陈詹事！”卫皇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不得对侍中无礼！”</p>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在他对面的丞相葛绎候公孙贺和太仆公孙敬声，正用着吃人般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似乎恨不得将他撕碎。</p>

这是什么情况？</p>

丞相和太仆，不是应该痛恨那个张子重吗？</p>

他们难道不应该欣赏自己的行为吗？</p>

但他那里知道，现在，公孙贺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p>

“蠢货啊！”公孙贺咬着牙齿，看着陈惠——这个他过去还觉得聪明，但如今，却已经变成他眼里世界上最蠢的人。</p>

要不是陈惠之父是陈掌，公孙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p>

有这么蠢的人吗？</p>

难道他不知道，现在就连他这个丞相，也不得不卑躬屈膝，来请皇后做东，来化解仇怨了？</p>

区区一个长乐宫詹事，算那颗葱啊？</p>

更要命的是，被陈惠这么一闹，原本不说化敌为友，最起码可以暂时在表面上让公孙氏去一大敌的和解宴怕是要凭空多生曲折了。</p>

想到这里，公孙贺的牙齿就咬的咯咯咯的响。</p>

而在公孙贺身侧的公孙敬声更是面目狰狞，仿佛陈惠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般！</p>

没办法！</p>

他现在已经被执金吾盯上了。</p>

准确的说，他已经被执金吾当成猎物了。</p>

在两个月前，执金吾的缇骑监视他还要掩饰一下，打扮成贩夫走卒。</p>

但现在，他们光明正大的在太仆官衙外面晃悠了起来。</p>

隔三差五就有执金吾的官吏上门点名要各种卷宗和文牍。</p>

而通常每当执金吾表露出这样的态度时，就意味着在实际上执金吾已经掌握了这个贵族官员的全部罪证。</p>

之所以不抓他，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而已。</p>

显而易见的，他的小命已经危在旦夕了。</p>

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时，公孙敬声已经不敢想象，在天子面前，还有一个敌视着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正大光明的诋毁和说他坏话的侍中官。</p>

再不跟他和解——至少是表面的和解。</p>

公孙敬声觉得自己很可能得去船狱衙门的大牢过年，和他儿子公孙柔一起欢度新年了。</p>

故而，公孙敬声对陈惠的恨意和敌意是直接写在脸上的。</p>

甚至就连卫皇后，也是怒意显现于言表。</p>

没办法！</p>

这里是长乐宫，是永宁殿！</p>

要是万一这个年轻的侍中官在这里受了委屈，传到天子耳朵里，天子会怎么想？</p>

哦……</p>

卫子夫，你是不是觉得朕一直以来冷落了你？所以心怀怨怼啊？</p>

不然皇后家臣何以针对朕的侍中？</p>

那皇后要不要朕给你推荐一位大文豪，学当年的陈皇后，再写一篇《长门赋》？</p>

这位陛下，最恨的就是他的后宫妃嫔不安分，特别是皇后不安分！</p>

即使天子大度，不去这么想，但长乐宫詹事怒怼天子侍中这样的事情，只要传出去，也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p>

所以，她不得不立刻表明态度，甚至不得不马上和陈惠划清界限。</p>

“淳于夫人……”卫皇后缓缓的吩咐：“詹事陈惠咆哮殿堂，于本宫之前无礼，通知少府卿，除詹事陈惠宫籍……”</p>

“诺！”淳于养虽然稍有惊讶，但立刻就领受了命令。</p>

陈惠闻言，满脸的不可思议，整个人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p>

他最大的依凭，来自于他是皇后家臣，长乐宫詹事。</p>

有了这层身份，他的安全才有保障。</p>

但现在却被皇后直接掳夺了宫籍。没有宫籍，就没有一切！</p>

换而言之，自己最大的依凭，在这一刻已经悄然消失。</p>

“皇后！”陈惠一下子就急了。</p>

若被长乐宫除籍，他别说出名了，恐怕连生计都是一个问题。</p>

但卫皇后的态度，却是坚定不已。</p>

她轻轻挥了挥手，立刻就有殿中的武士上前，将陈惠架起来就往外拉。</p>

“皇后开恩啊，求皇后看在我父的面子上开恩啊！”陈惠惊恐的大喊大叫，甚至不惜抬出了他最大的依仗。</p>

陈掌就是陈惠的养父，曾任长乐宫詹事、太子家令等职务——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层身份：卫少儿的丈夫。</p>

不过，卫少儿嫁给陈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四十岁了。</p>

所以两人并没有生下子嗣。</p>

因为无子，不得已陈掌只好从自己的兄弟的子嗣里抱养了一个作为儿子。</p>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陈惠才能当上长乐宫詹事，甚至可以出席今夜的家宴。</p>

可惜，这在过去，百试百灵的绝招，在今天却没有了分毫用处。</p>

卫皇后坚定无比的挥了挥手。</p>

哪怕陈惠的养父陈掌在此，她也会这样抉择。</p>

自建元年间入宫至今，这数十年的宫廷生涯，起起落落，让卫皇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真理——在这个宫廷之中，态度最重要！</p>

当今天子，也向来只看别人对他的态度。</p>

这三十年来，为何是她坐在这长乐宫，而不是其他受宠的妃嫔？</p>

为何无论是王夫人还是李姬还是当年号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李夫人，始终无法动摇她的皇后位置？</p>

除了她是太子的生母，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卫皇后在所有涉及天子，她的丈夫的事情上采取了‘天子无小事’的态度。</p>

始终尊重和服从天子的意志！</p>

就像今天，陈惠刚刚起了要和天子宠臣别苗头的念头。</p>

卫皇后立刻就做出决断！</p>

而且是不留任何情面的决断！</p>

就连张越都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感受到了卫皇后的尊重。</p>

于是，他立刻拜道：“皇后厚爱微臣，臣感激涕零，一切唯愿从皇后之命！”</p>

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也是最为正确的选项。</p>

不然，他难道还能说不行？</p>

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p>

卫皇后闻言，终于露出笑脸。</p>

就连太子刘据，也开心了起来。</p>

整个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融洽起来。</p>

公孙贺父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p>

他们现在甚至觉得，似乎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陈惠。</p>

在他们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如何开口的时候。</p>

詹事陈惠，以大无畏的精神，主动用自己的前途和未来，给他们父子解了围。</p>

这是什么精神？</p>

这是仁义忠勇的儒家精神啊！</p>

公孙敬声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送一个一吨重的奖章给陈惠。</p>

救命恩人啊！</p>

当下，丞相公孙贺立刻就拉着自己的儿子公孙敬声对张越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孙贺，久闻张侍中年少有为，贤能无双，早欲相见，以解往日误会，今日蒙皇后居中调节，幸甚！幸甚！”</p>

公孙敬声更是立刻恭身道：“在下公孙敬声，往日与侍中多有误会，概因不孝子公孙柔跋扈，仗势欺人，在下已经狠狠的教训过他了，国法也必将给与他制裁……”</p>

张越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p>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丞相葛绎候公孙贺和太仆公孙敬声。</p>

说老实话，公孙贺父子的卖相绝佳。</p>

公孙贺虽然看上去已经七十多岁，白发苍苍，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p>

但是……</p>

他的髯须修长，身形健壮，看上去颇为强壮，眉目慈和，仿佛一位温良长者般，说起话来更是带着些温暖，很有感染力。</p>

哪怕就是公孙敬声，也没有想象中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样子。</p>

相反，这位汉家太仆，仪表堂堂，行至有礼，看上去风度翩翩，很有些味道。</p>

不过想想也对。</p>

这位太仆，可是睡了好几位大汉帝姬的风流人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