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个只会打架的无耻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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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二零零八年换了五份工作。”叶北扒开详细的工务清单。</p>

“先是洗了一个月的车。因为擦车时用力过猛，弄碎了客户的挡风玻璃，被老板赶了出来。”</p>

“然后做了一星期后厨帮工，洗碗切菜弄坏的厨具让他工资都不够赔的。”</p>

“接着是一天的家政，把人家孩子吓哭了。”</p>

“干了六个月泥瓦匠，负责搬砖，临近年关，地产商老板假借病重为由扣薪，也把医院地址曝了出去，一副‘动我我就死给你看’的赖皮样。铁一文坐了二十三个小时的火车，差点把这奸商从病床上打进停尸间，还好医生够结实，也把他拦住了，他在派出所关了三十天，劳动仲裁赔了六千块给他。”</p>

“最后他去了安保公司，呆了四个月，帮人催债收款，也负责一部分富贵人家的安防保全。三十岁，正值壮年，安保公司的老板娘看上了他，铁一文感老板恩义，怒极出拳，老板娘被他揍出鼻梁假体，差些把隆胸硅胶打爆。”</p>

“这安保公司的老板还算仗义，亲手把他给保释出狱，然后让他回家。”</p>

可惜铁一文只会打架，两只手除了伤人，仿佛干不了其他的活。</p>

铁璎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日记……</p>

铅笔印深深刻在日记本上，仿佛要把纸张戳烂，每一条都是她幼时对父亲的苛责和冀望。</p>

【妈妈一个人很辛苦，我想早点长大。】</p>

【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每次都说会早一点，可是他总是骗人。】</p>

【妈妈出去栽菜了，我跟着去帮忙，感觉自己在慢慢长大，有几个叔叔也跟上来帮我们，大家都很好。】</p>

【今天，听岗头的几个阿姨说妈妈是个怪女人，家里有汉子撑着还收别人家的东西，招蜂引蝶卖弄风骚，我学到了两个新成语，回家问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妈妈哭了，不肯告诉我。】</p>

【我想爸爸，不知道爸爸想不想我。】</p>

铁璎珞把日记本塞进囚服的裤兜里，可惜口袋太小，书本太多，怎么都塞不进去。</p>

她手忙脚乱的，本子落在地上，一张张翻开，都像是把她的心一点点剖开，暴露在人前。</p>

——当铁一文回家时，通过妻子张翠华几位姐妹介绍，认识了一位健身房的教练，这位教练推荐铁一文去当个拳击手，在业余赛事里赚取赏金。</p>

“他的赛场生涯顺风顺水，那段时间还不错吧？”叶北蹲了下来，和这小姑娘一块收拾着幼年回忆。“铁子？”</p>

铁璎珞不说话，这个女子出人意料地坚强，神情淡然，只是嘴角微微往下瞥，内心难受。</p>

“每个月，他会回来三次。”</p>

听她的话语声中有颤音。</p>

“月头，会带着钱回来，带着妈妈和我上山采蕨菜。”</p>

“月中，带着血回来，妈妈会给他煮药。”</p>

“到月尾，他会带坏消息回来，和咱们说，下个月可能回不来了。”</p>

叶北将地上的日记本收拾整齐，扔回桌上。铁璎珞坐回位置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p>

紧接着，叶北摊开了另一份文件。</p>

文件上描述着川蜀一带的地下拳击赌博行业的底层生态。</p>

拳场的收入依靠赌注，观众必须下注才能入场，黑拳赌场的收益一天最少有几十万，最多过百万。</p>

一张张血腥暴力的搏击图片看得铁璎珞额头开始冒汗。</p>

昏暗的灯光下，四角擂台上的围绳叫血和汗结了一层厚厚的污垢。</p>

胜负没有规则，直至对手失去行动力，或者失去意识为止。</p>

铁璎珞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爸爸妈妈从来没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我的爸爸是个运动员，他一直和我说……要公平竞技。”</p>

“他确实是个运动员。”叶北推出市级运动员的证明，为铁璎珞解释着：“二零一零年《国家运动员技术等级标准》才颁布，在那之前，地下拳赛是他主要的收入。”。</p>

这一切看起来和睦美好，除了铁一文辛苦了一点以外，至少生活轨迹逐渐步向正常的道路。</p>

——直至二零一二年。</p>

一个夏日午后，璎珞刚上初中，和几个葫芦兄弟混熟了，放学回到县城的新房，看见一沓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还有一纸家书。</p>

“张翠华在二零一二年六月十一日失踪，而且是单独失踪。”叶北给铁璎珞展示着案件文书。</p>

“知道为什么不是与铁哥一同失踪的吗？”</p>

璎珞摇摇头，家书上的信息很少，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而且字迹娟秀，是张翠华亲笔所书。</p>

【爸爸带妈妈走了，有事找隔壁爷爷。】</p>

叶北将厚实的资料全部摊开，内心也佩服着陈小五的情报能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仗着几张证件和搜查令跑了这么多地方，真能干呀……</p>

桌上，有一份铁一文的尸检报告。</p>

——死因是脑部遭受钝器击伤，身上有十四处骨折。</p>

“有人杀了我爹？”铁璎珞一拳砸在小桌上，身后罗睺双臂浮在半空，气势汹汹。</p>

穷奇吓得弓起身子，直往叶北怀里钻。</p>

叶北说：“他的对手是个四十一岁的农民工，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开赌盘的黑拳老板给这农民工的手骨镶了八块钢锭。戴着这隐形铁指虎，赢下了这场比赛，这位农民工入狱之后，也很快因为手术并发症而去世了。”</p>

叶北佝着身子，瞥向案件卷宗。</p>

“而且，这宗案子，是二零一零年的，他早在两年前就死在了拳台上。”</p>

铁璎珞瞪大了双眼，看着桌上的尸检报告。</p>

死亡时间是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一日。</p>

二零一零年？二零一二年？</p>

铁璎珞回想着。</p>

这段时间里，父亲依然在给家里送钱，和活人无异，而且身上的伤也没了。</p>

发生了什么？</p>

“当时许多大城市已经有了交通监控和铁道身份证实名登记。要找出他也很容易。”叶北说：“在二零一零年年关之后，案发之前，他先是去了一趟西藏，具体的细节很难查清楚。陈小五推断，应该是和冒充古象雄佛法的附佛外道打了交道。你身上的纹身怎么来的？”</p>

“他走后，就和体毛生长一样，我的两条手臂自然而然的出现了纹身，我身上的恶灵也开始慢慢显化。”铁璎珞解释完，又问：“我妈妈呢？那两年他都是不人不鬼的……最后连我妈妈都要带走吗？”</p>

“令堂……”叶北扔出最后一张单程票票根，是一张汽车票。“回了老家，丰都旧城，鬼王石刻风景区。”</p>

那是璎珞父母相识的地方，是鬼城巴子别都，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一尊鬼像。</p>

铁璎珞的身体像是抽干了力气，瘫在椅子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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