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死而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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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夜，长硰城表面的虚假平静就被彻底击碎，就如同一块巨石从万米高空急速坠落，将平波湖面砸出一个骇然黑洞，那溅起的浪潮卷席着水里的浮游，跃于高空，再重重回落，摔得零落，摔得粉身碎骨。</p>

长硰张家的大批伙计已经被抓入狱，紧随其后就是红府，李家……</p>

由此顺序之下，整个九门无一幸免。</p>

齐铁嘴坐在茶楼包房里，看着下面即将被士兵押送至牢狱的九门伙计们，他只能麻木地瞧着，他也只能瞧着……</p>

何其可悲，何其可悲啊！</p>

突然一个神情慌乱的人突然冲进包房，来人慌乱地跑到他面前，朝他跪下叩头求救：“爷！八爷！您救救小的，您救救小的啊！小的一家子就指望小的一人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城主府的卫兵……八爷！八爷……我是一直跟着您的啊！我跟在您身边将近十年啊！”</p>

齐铁嘴麻木地转动瞳仁看向来人，是他家的伙计，是那日给他撑伞的伙计，他抬眸看向窗外的天，明明才下过雨，可还是这般阴沉。</p>

他听到了哭喊声，妇孺的哭喊声，是啊！是该哭，毕竟他们家中的顶梁柱被人押走了……</p>

“八爷啊！您救救小的吧！只要您出面，只要您出面！张大佛爷绝对会网开一面的啊！咱们家那么多伙计！！八爷！！！”伙计的额头砸在坚硬冰寒的木质地板上，堂堂八尺男儿如今满脸是那不轻弹的泪，浑身颤栗着恐惧的气息。</p>

齐铁嘴脸上再次露出那似哭似笑的扭曲神情，可只是短短一瞬，便被他隐去，他握住伙计的肩膀，止住他继续叩头的动作。</p>

伙计以为他是心软了，以为终于有救了，他满怀期盼地抬起那已经磕破的额，看向这唯一的救命稻草……</p>

可……当他瞧见齐铁嘴苍白冰冷的面容时，他的心猛地下坠……</p>

齐铁嘴抬手触碰他染血的额，冰冷的手触碰到那温热的血，齐铁嘴俊秀苍白的面庞上露出粲然一笑：“怕什么？你明知道下令抓你的人是谁，不是吗？”</p>

仅因这一句，伙计下坠的心便开始平缓，他原本恐慌的眼神陡然变亮，语气变得坚定：“是张启山！是张大佛爷！是佛爷下令！对……对！”</p>

齐铁嘴心中悲凄更甚，脸上依旧挂着笑，声音有些空茫：“是啊，是佛爷啊……所以你不必怕……你们都是九门中人，他是九门提督之首，上头要求清人，他也没法子，但他又怎会难为自己人呢？”</p>

伙计信了，他信了。</p>

他眼中慌乱惊恐的神情褪去，变为一种决然的坚定，语气也极为笃定：“对！对！有张大佛爷在，我们不会有事！”</p>

当这名伙计被卫兵带走时，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笃定张大佛爷会庇护他们……</p>

齐铁嘴见此一幕，喉咙里的苦涩几乎漫溢全身，他抬眸看着长硰城上方灰暗阴郁的天，没有一丝光亮。</p>

他是残忍的，他同他们一样，都是残忍的，无能的善意，对于濒临绝望者而言是穿肠而过的剧毒。</p>

所有人……所有人都完了……</p>

没有人能逃脱。</p>

可对于那些被抓捕的伙计来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下令之人是张大佛爷，所以他们面对城主府的卫兵甚至没有半点反抗……</p>

他们只是为了不让张大佛爷难堪，他们也打心底认为只要有张大佛爷在，他们就不可能会有事……</p>

他们都是那般信任张启山，张启山同样知晓他们的信任。</p>

可张启山再为强大，他也只是一个人，他被敬畏他的人信仰敬为神，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肩负整座长硰城信仰责任的人。</p>

时代的洪流不可逆阻，他在这急流中寻找靠岸的机会，可最终他的结果是会被这急流席卷冲击，或者被身上肩负的宿命压得粉身碎骨……</p>

……</p>

当自家伙计被抓捕后，吴老狗就明白了，这是预警，他必须要逃，逃离这座城。</p>

他当初故意被裘德栲“骗走”战国锦书，因为他察觉到了，他的狗察觉到了！</p>

长硰城中有一股神秘危险的势力已经将整个九门包围，就在他得到锦书后，这股危险的不怀好意的势力涌向了吴家！</p>

他的狗闻到了，他感受到了它们的不安，他知道，他被监视了。</p>

所以他故意让裘德栲带走锦书，可他没有想到！！！</p>

这该死的裘德栲，他居然敢！他怎么敢！</p>

他怎么敢将整个长硰城的土夫子名单上交！</p>

他知道裘德栲一定也将他一同出卖了，这是杀头的死罪！</p>

可他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希望权势滔天的张大佛爷能够保住九门的那些伙计……</p>

就如同以往那般。</p>

可他们终究是，时代洪流中一群疲惫不堪的当事者，张大佛爷又怎能除外？</p>

他们又怎知张大佛爷不是涸辙之鲋？</p>

所以，这场浩劫当真能平安度过吗？</p>

吴老狗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答案。</p>

那种心惊肉跳的预感让他难以平静，所以他在临走前，找到了齐铁嘴。</p>

他一踏入茶楼的包房就看到了齐家伙计被城主府卫兵押走的一幕。</p>

那名伙计面上带着的坚定神情，也全然落入他的眼中。</p>